6月5日,长江日报记者前往湖北省军区武汉第九离职干部休养所,采访了离休干部伊克学老人。已96岁高龄的他是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老战士。
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的一次进攻战斗中,作为尖刀班班长的伊克学,带头闯过敌人设置的地雷阵;还手脚并用,在敌人布设的带刺铁丝网上强行撕扯出一个大洞,让战友们快速穿过铁丝网,冲入敌人阵地,把敌人打得鬼哭狼嚎。
讲述人伊克学老人。 长江日报记者陈其雄 摄
以下内容,由伊克学老人讲述:
我叫伊克学,老家在辽宁省沈阳市辽中区冷子堡乡古城子村,父母均是农民,我出生于1929年7月。在我8岁、我弟弟3岁时,我父亲为了不被日本鬼子抓去当劳工,悄悄地离家出走。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后,我父亲报名参加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东北民主联军,成了部队的炊事员。1947年,我父亲因年龄偏大、身体瘦弱,从部队复员。
我父亲离开家乡后,我母亲就带着我和弟弟住到外祖父家里,外祖父靠给地主家当长工赚钱抚养我们,还送我读了四年小学。
1943年,我辍学了。为了生活,我就到地主家去当长工,给地主家放牛、种地、赶大车。1947年冬天的一天,我赶着大车去抚顺拉煤回沈阳售卖途中,经过一条快要解冻的河流时,冰层突然破裂,大车和拉大车的两头骡子都掉进了河中。在同行赶大车的伙伴们帮助下,我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忙活半天,终于把两头骡子救到岸上,也把大车和煤炭从河水中捞了起来。我差点被冻死。卖完煤回到家中后,地主没有对我说半句好话,反而将我骂了一顿,说我差点害得他家血本无归。
我从懂事时起,就痛恨日本侵略者,痛恨地主,痛恨人吃人的旧社会。我觉得,自己与全中国的穷人要翻身过上幸福日子,就必须跟着中国共产党走,推翻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。
1948年10月,我的家乡获得解放。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东北军区在我家乡发布招收新兵公告,我立即报名参军,被批准入伍,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。1949年2月,在东北军区参加完新兵训练的我与部分战友,被上级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服役。我与战友经过长途跋涉,前往第一野战军3军第9师27团2营报到。此后,我随部队参加了解放兰州战役,还进入河西走廊,一路攻击前进,依次经过武威、张掖、酒泉等地,最后与部队驻扎在刚获得解放的玉门油矿,承担起守护油矿安全任务。
伊克学老人讲述自己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的战斗经历。 长江日报记者陈其雄 摄
1950年10月,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,我与战友都想去战场上杀敌立功。
1951年1月,部队首长告诉我与战友们,在抗美援朝战争一线作战的志愿军部队急需获得人员补充,动员我们“自愿报名参加志愿军”。我与战友均积极报了名。我当时的真实想法是,我老家在东北,以美军为首的“联合国军”已打到我老家门口,我有责任、有义务保家卫国,我一定要去战场上打击敌人。当时,我所在连队有很多人申请加入志愿军,但只有我与另一名战友两个人幸运地被上级部门批准参加。
1951年2月份,我抵达东北后不久,就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。随后,我与战友于夜间乘坐火车从安东(现辽宁丹东)跨过鸭绿江,进入朝鲜战场。我被补充进中国人民志愿军42军第126师376团3营8连2排4班任班长。志愿军42军早在1950年10月份就已入朝,参加了第一、第二、第三次战役,正在参加第四次战役。因连续高强度参加战役战斗,志愿军42军减员比较多。
1951年秋季,我与部队驻扎在朝鲜铁原郡我军主阵地后休整待命。一天,我们376团接到了攻打敌人占领的394.8高地命令。该高地东西北三面的地域由我方控制。敌人在该高地上,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我军主阵地前沿的兵力部署情况。我军决定把这个高地上的敌人歼灭。
伊克学出国作战前在国内留影。 长江日报记者陈其雄 翻拍
在战斗打响前,我与战友都写了决心书。我在决心书中写道:如负轻伤,决不下火线;如负重伤,决不哭叫。我与战友们情绪高涨,斗志昂扬,决心一鼓作气将高地上的敌人消灭掉。按计划,在攻打敌人高地的战斗中,我团3营8连官兵从东面进攻;2营6连官兵从北面进攻;2营4连官兵从西面进攻。
几天后的一个夜晚,我方参与战斗的部队按上级命令抵达预定地点,准备向敌人发起攻击。我被任命为3营8连尖刀班班长。我深感自己担负的责任重大。高地上的敌人是防守方,躲在工事里,拥有地利优势。我们是进攻方,需越过敌人设置的雷区,突破敌人布设的多道铁丝网,才能仰攻到高地上。
凌晨2时许,我军炮兵突然向394.8高地上的敌人开火,炮弹像雨点般密集地砸在敌人阵地上,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。我军步兵部队也从东西北三面同时向敌人发起冲锋。我带领尖刀班的战友,沿着早就侦察好的路线,悄无声息地冲到敌人设置的雷区前。敌人从工事里朝我们开枪,并向我们扔手榴弹,导致我方个别同志受伤。我们的轻重武器一起朝敌人开火,很快就将敌人的火力压制下去了。
我与尖刀班的战友根本没有时间去排雷,因为我们如果停下来排雷的话,就会给敌人喘息的机会,我们也会成为敌人打击的靶子。我没有多想,就带领尖刀班的战友强行闯入雷区,奋勇前进。与我们一同行动的、来自营属重机枪班的班长不幸触雷,臀部被炸伤。但这位班长强忍疼痛,硬是没有出声叫喊,而是继续与我们一起朝山顶冲锋。
越过雷区后,敌人设置的带刺铁丝网挡住了我们的去路。我立即手脚并用,强行在铁丝网上扒拉出一个大洞!战友们猫腰从大洞中钻过铁丝网,冲到敌人阵地中,朝敌人开火,打得敌人哇哇地叫着四处乱窜。很快,6连和4连的战友也攻上高地顶部,与我们8连的官兵会合。
至今我还记得,当时,为给战友们开辟前进通道,我手拉脚蹬,硬是在带刺铁丝网上扯出一个大口子。我用双手抓住铁丝网的上边,使劲地往上拎;用双脚踩住铁丝网的下边,拼命地往地上蹬。我左手中指被铁丝网刺伤,血流不止。直到今天,此手指上的伤痕还清晰可见。
此次战斗,最终以我方大获全胜、俘虏多名敌人、给予敌人毁灭性打击而结束。
伊克学老人寄语长江日报读者。 长江日报记者陈其雄 摄
但令我感到痛心的是,在此次战斗中,仅我所在的8连就有十几位官兵不幸伤亡。其中,2排排长李存金牺牲在往山顶冲锋途中,几十年来,我经常想念他。一位罗姓战友,在顺着战壕追击敌人时中弹,壮烈牺牲。3排排长朱东海负重伤,在之前的战斗间隙,他经常教我说朝鲜语。与我一个班的战友邓代仁同志负重伤,2排副排长也挂了彩。当时,副排长在受伤后,曾朝我大声喊:“4班长,你一定要把部队带上去,消灭敌人,为人民立功啊!”当时,我想:只要我还活着,我就一定要带领战友们冲上去,把敌人消灭!
1952年夏季,我与部队前往朝鲜西海岸执行海岸防御任务。我参加了挖坑道作业。当时,志愿军官兵已普遍采用钻爆法构筑坑道。我们在挖掘坑道时,先用锤子和钢钎在坚硬的岩壁上凿出炮眼,然后在炮眼中填充炸药把岩石炸碎。采用钻爆法构筑坑道时,炸药爆炸产生的有毒有害气体会在坑道中积聚。所以,在每次炸药爆炸后,都会有志愿军战士把通风管送进坑道中,然后利用人力鼓风机(手摇风车)通过通风管向坑道中鼓风,以把有毒有害气体排出坑道外。有一次,我负责将通风管送进坑道途中,不小心被有毒有害气体熏倒在坑道内。幸运的是,在坑道外的战友立即冲进坑道中,把我抬到坑道口,让我呼吸到新鲜空气,对我进行紧急抢救,让我醒了过来。
伊克学(右)与妻子在1953年的合影照。 长江日报记者陈其雄 翻拍
1952年11月,我随部队奉命从朝鲜撤离,回到了国内。此后,我一直在部队服役到1985年,才从部队离休。
我育有二子一女三个孩子。我的大儿子参过军,长孙子也参过军。我经常鼓励重孙子成年后也报名参军。我们国家现在繁荣昌盛,我希望年轻人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,努力学习,认真工作,做对国家、对人民、对社会有用的人。
(讲述人:中国人民志愿军42军第126师376团3营8连老战士伊克学 整理人:长江日报记者陈其雄 通讯员罗欢妮)
【编辑:陈明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