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坡先生长眠之地
我是苏轼东坡先生的粉丝。2023年随家人去四川旅游,在去四川的高铁上就对负责安排此次旅程的外甥交待,一定要去苏轼老家眉山看看,外甥答应了。我们一行八人家庭旅游团,有八十多岁的岳母,也有三岁的外甥儿子,浩浩荡荡的旅游团在成都、眉山、乐山游历了十天。到了眉山,外甥依我交待,就近安排去城里的三苏祠一游。未到三苏祠,就看见通往景区入口处的街道两旁,全是售卖与东坡先生有关的商品的店铺,什么东坡饼东坡扇琳琅满目。买票进入三苏祠,偌大的园中到处是游人,我仔细观察发现,认真观看聆听有关苏轼父子三人生平事迹的人并不多。我向管理人员询问:当年苏轼与王弗定情地中岩寺唤鱼池和苏家墓地远不远?管理人员答曰:若去两地,需要有专车且一天时间都很紧张。并告知苏家墓地中,苏轼和苏辙没有安葬其中,只有苏轼父母苏洵和程夫人埋葬与此。我考虑家庭旅行团人数众多,有老有小。专程去中岩寺和苏家墓地一事,只好就此作罢。
从四川旅行归来,我对号称“坡仙”“词圣”的苏轼长眠之地在何方?有了浓厚兴趣。他老人家的安葬地,连我这个自喻为苏轼“死粉”都不知道,实在打脸。我下决心一定要弄清这件事。经过几个月的查阅资料,请教度娘和豆包,一点点的探索。苏轼东坡先生在何时何地病逝,后又安葬何地,为何安葬与此。这些问题随时间的推移,逐渐清晰起来:
宋哲宗在位期间(1085-1100年),新党掌权,对旧党进行残酷打压。苏轼因“乌诗台案”和反对新法,先后被贬至黄州、惠州,最后又于绍圣四年(1097年)被贬海南儋州。宋哲宗元符三年(1100年)正月病逝。宋徽宗即位,其即位次日,就宣布大赦天下,解除对被贬官员的处罚。苏轼被起复为朝奉郎提督成都玉局观,一个正六品的虚职。此虚职虽无实权,却标志着苏轼政治身份的恢复。苏轼于元符三年五月接到赦令,立即从儋州启程北归。北归途中,受到沿途百姓的夹道欢迎和官员的礼遇。长期的流放生活使其健康状况每况愈下,北归的长途奔波,更加重了对他身体损坏。
苏轼从海南儋州北归时,已65岁。1101年正月从今天的赣州继续乘船东下,经南昌、镇江、五月抵常州。此时,他病重体力不支,难以继续北上。苏轼向朝廷上表“愿居常州”,放弃朝廷令其北上赴任的任命。得以批准。苏轼之所以选择常州做为其生命的终点地。是因为常州是其青年时代向往的“山水福地”,中年经营的“归田之所”,更是晚年疲惫心灵的“栖身之地”。苏轼生命最后的45天,居于常州藤花旧馆(现已改建为苏东坡纪念馆,馆内保存有传说苏轼手植的紫藤)。苏轼于宋建中靖国元年七月二十八日(公元1101年8月24日),在常州藤花旧馆逝世,享年66岁。
苏轼在常州病重时写信给其弟苏辙:“即死,葬我嵩山下,子为我铭。”其之所以选择嵩山南麓的郏县小峨眉山(今郏县茨芭镇附近)做为长眠安息之地。是苏轼深思熟虑之举:一是在北宋时期,其高级官员死后有葬于京畿500里(250公里)内的安葬惯例。郏县距汴梁开封约400里,符合这一“礼制范围”。苏轼曾任翰林学士、知制诰等职,虽被贬多年,在临终前恢复为朝奉郎身份。选择郏县可避免因葬地偏远,引发政治争议。二是兑现兄弟“对床夜雨”生死之约。苏轼24岁赴凤翔任职时,与弟苏辙在渑池驿壁题诗,约定“夜雨对床”的归隐生活,该一约定,因两兄弟一生仕途奔波未能实现。苏轼临终前,苏辙已隐居颖昌(今许昌),郏县作为许昌左近之地,是兄弟团聚的最佳选择。十年后,苏辙去世时,安排家人将其安葬于苏轼墓旁,实现“生不同居,死同穴”的誓言。元代郏县县尹杨允在此为其父苏洵立衣冠冢,形成“三苏坟”,强化了其家族的纽带。三是归蜀成本与现有资源的考量。苏轼晚年经济宭迫,从常州扶柩归蜀,需穿越秦岭蜀道,耗时数月且费用是普通百姓家几年的开支。其长子苏迈曾提议归葬眉山,苏轼以“未可买地”为由拒绝。在苏轼北归时,苏辙已在郏县购置田产,并为家族成员预留墓地。四是郏县有“小峨眉山”的精神寄托,并符合“土厚水深”的风水要求。苏轼1094年贬谪汝州时,与苏辙登钧天台远眺,见“状若列眉”,郏县小峨眉山与苏轼故乡眉山的峨眉山山形神似。北宋士大夫重视墓地风水,郏县背依嵩山余脉,前临汝水,符合“枕山面水”的吉地标准。且此地黄土深厚水脉深而清澈,是“土厚水深”之地。五是这里是超越地理范围的“心安处”。苏轼一生漂泊,他对“故乡”的定义已非是原来的地理范畴,在其《定风波》中就写到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。在北宋文人把中原视为文化正统之地,苏轼葬于郏县,隐含对儒家“叶落归根”的文化认同。
我看到资料中频频出现“郏县”,我这个曾经在河南生活了六年的地理优等生,却不知道其在河南何地。向几位河南朋友打听,他们讲听说有郏县,但不知道那里有什么?自己的问题还是要自己解决,找资料对比高德地图才了解,苏轼在郏县的安葬地,现为三苏园。是安葬苏轼、苏辙和其父苏洵的墓葬群。具体位置是河南省平顶山市郏县茨芭镇苏坟村。
在2024年3月做好了功课,准备择日前往郏县,去谒拜心中的圣地。因琐事缠身,行程一推再推。所订茨芭镇的民宿取消三次订了四次。终于在清明后的一天,带着朝拜先圣的激动心情和我为什么不知郏县三苏园的疑惑上路。我们夫妻二人驱车六小时,在下午到了目的地茨芭镇,按导航开车至所订民宿。报上姓名要开房,民宿老板娘闻言大呼,终于见到真人了,我开民宿这些年,还没见过一间房反复订了退,又订又退,来回折腾人。我连忙赔不是,“对不起”讲了几遍,解释道我们是真想来这里,但家中有事,不然不会如此。老板娘知道我们要去三苏园,说今天天色已晚,建议明天吃过早饭再去,开车不要十分钟就到 。
入住洗漱完毕,我在等待晚饭的空闲时间,上网查了茨芭镇的由来:茨芭镇在春秋时属“夹邑”,战国时归韩国管辖。宋代称其为“钧台乡”,是因境内有黄帝钧天台而得名。明清时则属“珙亭保”。清道光十八年(1838年)的“公田碑”首次有“茨芭镇”的称谓。“茨芭”的来历,民间有两种传说:一为古时此地荆棘丛生,先民以“茨芭”(荆棘爬藤)形容该地环境,后被雅化为镇名。二是古时“芭”指香草或芭蕉,“茨”的本意为有刺的植物,也指积土的堤岸。“茨芭”可以理解为荆棘丛生的地方。这也映射出此地从蛮荒到文明开化的进程。
在茨芭镇不同的饭店吃了晚饭和早饭,也领略茨芭镇的风土人情。在我跑过的北方乡镇中,茨芭镇算是个大镇。镇上应有几千人常住,街道两旁的店铺生意都还红火。第二天早饭后退房,驱车来到四公里外的三苏园。
九点多钟来到三苏园的停车场,已有多辆车辆停放。在园前广场游人和商贩开始增多。买票进入三苏园,首先来到三苏纪念馆,在纪念馆前有苏轼父子三人的塑像,馆内的建筑和介绍与眉山的三苏祠相仿。出了纪念馆,有长长的神道通往三苏墓地。据介绍,在神道两旁还有碑林,东坡湖和三苏祠和广庆寺。神道旁所栽树木花草。可以看出是近年所栽,尚未成林成荫。神道尽头有一院落,门前有高大的柏树,正门上有启功老先生书写的“三苏坟”。进入院落后,步道上有一高五米宽三米红石牌坊,青砖铺就的步道上满是青苔,有几百年树龄的侧柏在园中遍布。牌坊后有厅房,其正门悬有一楹联:“大川名山存千年英灵之气,皇天后土知一生忠义之心”。穿过厅房即来到三苏墓地,三座墓冢呈“品”字排列,苏轼墓居东,苏辙墓居西,苏洵衣冠冢居中。墓前石碑上分别刻有“宋东坡子瞻苏先生墓”、“宋颖滨子由苏先生墓”、“宋老泉苏先生墓”。墓前和石供桌有前不久上供祭品鲜花和花圈,有人介绍石供桌为清代之物。园中有古柏588株,均向西南(四川眉山方向)倾斜,传说为苏轼兄弟“思乡之魂”所化。我们夫妻二人分别向三座墓行三鞠躬礼,以表达我们的追思和敬意。
走出三苏坟,看了东坡湖、三苏祠和广庆寺,看着这个比眉山三苏祠大几倍的三苏园,我心中那个我为什么不知道郏县三苏园的疑惑开始有了初步的答案。当天晚饭后在酒店休息时,我上网查阅相关资料,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,结果如下:一、苏轼归葬地与其核心活动区域相分离。苏轼父子出生成长于四川眉山,其任职流放地在杭州、徐州、黄州、惠州和儋州等地,以及苏轼文学作品创作关联地,如赤壁、西湖,均在郏县以外。郏县仅是苏轼苏辙兄弟二人“爱其山水”,选择的晚年归葬之地。郏县属县级城市,其经济能力一直较弱,且地理位置也较偏,交通和旅游配套设施还有一定差距,不能吸引大量游客前来。二、历史宣传和文化符号的分离。人们对苏轼的认知更多与其生前的故事、成就有关,如眉山的三苏祠,因是家族故居,千年来保存完整,且做为家族祠堂长期受官方和民间的祭拜。又如杭州的苏堤,黄州的赤壁和海南的儋州,这些地方因其故事性和文学关注度高而备受关注。少有人注意苏轼为何葬于郏县。三、旅游开发和品牌建设投入不足。三苏园虽面积是三苏祠的六倍,但仍以墓地、祠堂、碑刻为主,缺乏多元的文化体验活动。更缺少故事性,对苏轼为何在郏县安葬,仅在纪念馆的简介中有寥寥数语,无语音介绍。东坡先生选择在郏县安息,这个应是三苏园最大的买点,却无人把它写成吸引人的故事。依本人之孔见:园区景点的硬件投入是必要的,更要在软件上下功夫,找准买点,讲好故事,引发游客的共鸣是当务之要。四、历史变迁与保存现状,影响了其知名度。三苏园虽始建于北宋,但历经战火,自然灾害(黄河水患)和人为破坏,致使现有建筑多为清代和现在重建,其原真性和完整性远不如眉山的三苏祠,削弱了“原初遗址”的吸引力。据了解现在当地和周边,已无苏轼直系后裔存在。在古时,有广庆寺的僧人打理三苏园,明清后为官府在维护。
看到心中圣贤的墓地维护保管尚有遗憾,许多苏轼的崇拜者不知先生墓地之所在。感慨万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