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恨，皆源多情心（二）

男女之间，那种当面甜言蜜语并且还加上一份山盟海誓，但却转身即忘者，历来多多。

比如晏几道的“一春犹有数行书，秋来书更疏。”（《阮郞归·旧香残粉似当初》）说的就是薄幸者们，所擅长的情感游戏。

描写离愁别恨的诗词中，欧阳修的这首《玉楼春·别后不知君远近》，似乎能称得上是别具一格的。

其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，作品把那种因多情而衍生的幽幽离恨，写得格外的婉转凄凉而真切感人。

别后不知君远近，触目凄凉多少闷。渐行渐远渐无书，水阔鱼沉何处问。

夜深风竹敲秋韵，万叶千声皆是恨。故欹单枕梦中寻，梦又不成灯又烬。

欧阳修的前一篇《玉楼春·尊前拟把归期说》，是描写分别前的依依难舍甚至是肝肠寸断。

那种令人动容的温情互动，十分的感人。而由此也足见，双方都是有情人并且还都是情真意切的。

但是这一篇《玉楼春》，却似乎不见有双方情感的互动，而是单独表现思妇的一腔愁怨与万般无奈。

在与爱人分别后，独守空闺者好像成了单相思：别后不知君远近，触目凄凉多少闷。

不敢想象，游人虽在外但也可以用书信，来寄相思、报平安的。何至于会让闺中思妇，因为“不知君远近”而致其终日神情恍惚，甚至都“触目凄凉”呢？

不过这位思妇，到底对心上人还是一往情深的。所以她便以善意的假想方式，来宽慰自己：渐行渐远渐无书，水阔鱼沉何处问——爱人之书信渐无，可能是因为“渐行渐远”而致传书不易之缘故吧。

但如果从首句之“别后不知君远近”来看，那么这里的“渐行渐远”，便在前后矛盾的假象之中，又给人留下了可以想象的余地：这渐行渐远渐无书的原因所在，到底是两人相隔的空间距离，还是情感距离呢？

可在这个问题上，思妇好像永远都只能处于被动。所以摆在她面前的，只是“水阔鱼沉何处问”的遗憾。

这是令人痛心的，但却也是让人无奈的。

而在这无可奈何之下，思妇便只能独自忍受那“触目凄凉多少闷”的无情煎熬。

然而更让人痛苦的则是，这种因离恨所带来的煎熬，却又无分昼夜：夜深风竹敲秋韵，万叶千声皆是恨。

可以想象，深夜无眠而辗转反侧之际，那来自屋外的风吹竹叶之声，又必然会转化为离愁别恨的催化剂与加速器。因而那“万叶千声皆是恨”，便自然而然了。

但尽管如此，思妇还是心有不甘。于是她便自欺欺人地，想去梦境中寻找自己的爱人：故欹单枕梦中寻，梦又不成灯又烬。

只可惜她的痴情，又一次让现实粉碎了……。

所以极度相思所给她带来的，却是灯烛默默自燃所留下的灰烬。

很显然，此时此刻恐怕也只有“心如死灰”，才能形容主人公的心情了吧。

从这首词的意境上看，女主人公这份浓烈的离恨，无疑也是基于她内心的那份多情。